星期六晚上到小大家聚会，这早已是我们不成文的规定。
往常聚会，我们不是打牌就是打麻将，再者就是闲聊，谈天说地，奇闻异事；那打麻将的争吵声和打牌的吆喝声夹杂着其它声音，似乎都要把屋顶顶破，站在大门外的马路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且一个比一个高，一个比一个能嚷。
可今日出乎意料，个个都不知声，嘴巴上像贴了封条似的。每个人只是一支烟接着一支烟地抽着，满屋全是飘着蓝色的烟雾，空气浑浊，给人以压抑的感觉。
“哎呀，哥们，别抽了，谈点正事吧。”老二到底忍不住了，从布档里面站起来，扔掉手里早已揉碎的香烟大声说。
他这一开腔不打紧，就像皇帝下了道大赦天下的圣旨，屋子里顿时有了点活气。
“谈点正事？哼！”陈二站起来叹了口气，从嗓子眼冒了一声。
“算了，还是来正行正业吧！”老八接过话头，边说边从一桌抽屉里，拖出了麻将。
“你敢，老八？”小大腾地从藤椅上跳了起来，窜到老八跟前，一把把麻将袋抓了过来，扔到了里屋的床上。
“你，你小大麻木什么呀，啊。”老八嘴里边说边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火走到门口的磨盘前，抬脚上了磨盘，两腿垫屁股的蹲了下来。
“我就麻木的，怎样？三两天就青工文化考试，你怎就一点也不愁呢？”
“愁又有何用？”小春丧气地把烟屁股往门外掷去说。
“反正我不去考，活受罪。”老八口吐烟圈说。
“旷工就旷工，扣钱就扣钱，随它去。”
“奖金，我也不指望了。”
“我也不……”小林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啪”的一声拍桌声打断了，随着声音站起了始终没有说话的亮哥。
只见他掐灭手中的烟头，用略带咄咄逼人的目光描了大家一眼，不紧不慢，软中带硬地开了腔：
“不要什么？不要脸吧？”
一听这话，在坐的大伙儿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倏地站起来，恨恨地一条腔质问道：
“谁不要脸了？谁！？”
“你们，就是你们!”亮哥猛地把桌上的茶杯掼在了地上，睁圆了双眼大声嚷道：
“站着有人高，躺着比人长。说这种没出息的话，不去考，这难道叫要脸吗？”
这一声吼，站起身的各位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瘪了。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屋内的空气似乎凝住了。
“哪你说怎么办？来点主意啊。”好一会，小林轻轻地试探着问道。
“怎办，都去考！一个也不准临阵脱逃。”
“什么，啊？”大伙同时露出惊讶而带有恍惚的神色，面面相觑。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都去考，并不是为了那几个钱，而是给人看看，我们这一帮不是那种流里流气的小青工，更不是孬种。再说厂里正在进行技术革新和改造，没有点真本事是不行的。”
“我可考不出，只能拿两个鸡蛋来。”外号叫“受罪”的扔掉手中的小人书懒洋洋的说。
“即使考不出，得了零分，也没什么，十几年荒废了，我们从头再学吗。”亮哥平静的说。
“从头再学，我可没那份心思，还不如摸摸麻将，抱抱孩子。”老八抽完最后一口烟轻轻地嘟哝着。
老八的话音刚落，亮哥的面容立马变了样，声色俱厉地说道：
“想得美，今后打麻将这事叠叠收起吧，谁也不准再提这档子事。”
“哎，哎，不打麻将，我们哥几都同意，但孩子是不能不抱的，再说，老婆也不让啊。”
“谁不让你抱了，我自己就要抱，革命下一代嘛。好好养。”亮哥说。
“那抱孩子，可就没法学习了哟。”小春说道。
“不碍事，我和刘大娘说好了，我们学习，她老人家给我们带孩子。刘大娘，是不是？”
亮哥向在前屋烙饼的刘大娘喊道。
“行，行啊，只要你们好好学习，行！”刘大娘乐呵呵的答应道。
“学，学，光说学，谁来教呢？”
“谁来教，咱们不是有自己的先生吗，喏，瞧，来了！”
大家忙向门外瞅去，原来是他们兄弟中的一员，在中学教书的先生小邰。
小邰走进屋，双手一合，说道：“恕小弟来迟，望各位老哥，小弟的学生，多多包涵，我一定尽力，让大家过关。”
“好，努力！”所有人聚到先生的面前，伸出右手叠加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拼搏的神色。
此时，灿烂的星空似乎格外的明亮，预祝他们在未来的人生的道路上一路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