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县汪常，落第秀才，嗜赌，年仅三十，赌遍武阳大地，少逢对手。后于城中置一麻将馆，聊以度日。一深夜，睡梦中，楼下呤啷哗啦胡牌之声不绝。屏声蹑足下楼。见楼下灯火通明，四陌生客在尽兴打牌。生突入，笑呼曰：“贵客临门，未奉茶水，缺礼之至。”南面一叟惊起，拱手道：“不速之客惊扰好梦，罪过。”三牌友亦欲作礼，生止之。生静观良久，牌法大同小异。四牌友技法娴熟，东向少年尤为甚。右一女郎，才及并耳，穿戴妖艳。南向叟曰：“请主人自去安歇，茶钱置案上。”生告退。异日，案上茶钱甚丰，几倍于人。
自此夜夜三更有人在楼下斗牌，生少有观注，任自往来，然终不缺茶钱。久之，知南面叟陈姓，年七十，因额角有一肉瘤，牌友皆称“瘩块”。少年称“三郎”，女郎名“小娟”。
积年余，生方夜读，三牌友至，缺三郎，讶诘之。小娟曰：“三郎因缺囊中，偷盗入狱。三缺一，请主人凑一角。”生坚辞，以意怠，手头缺为由。然终不持，入局，手甚丰。局间，小娟弱态生娇，秋波频送，生为之迷。生隐镊莲钩，亦不避让。痴眼顾盼，停睇不转。局终，二牌友走，女借故落后。相顾莞尔，两情相悦，相见恨晚，乃与寝合。枕间，告生：“妾实亡魂，生前沦妓，与三牌友比邻而居。今三郎身陷牢狱，同道友人，望君援手。”生惊鄂，问：“生死殊途，如何搭救？”女曰：“请以锡箔万金贿城隍小鬼。”生曰：“诺。请不绝欢。”女曰：“幸有夙分，实折君寿尔。君非凡品，沉沦万恶之源。妾与三郎为君鉴。三郎阳世因博犯盗而夭，死而为赌羁押。妾亦先博而沦为妓。“瘩块”淫博迷心，倾囊不吝，散尽家财，众叛亲离，老死异乡。”临别，又曰：“因果相报，增君福泽。望勿失诺。”
翌日，生携锡箔万金至城西城隍庙，惺惺求告。是夜，三郎随小娟至，狼籍不堪，殷殷相谢。女曰：“天下无不散之席。而况阴阳两道。我四友明日客走他乡。感君恩义，后会有期。再求棋牌一付，聊度光阴。”生拣一付包裹之，送之门外，冉冉作别。生亦弃馆另择他业。
武川子曰：痴赌，迷赌谓之赌鬼。而鬼之痴迷博彩者，名副其实之赌鬼了。而痴迷博彩者，大有风流俊才，天仙之丽。在世，在地，无不是超脱一般者。以博者之才智，以博者之心力，计何事而不可成。悲乎！最悲者莫过于明知火炕而跳之，明知深陷其中而不自拔，不任人拔。悲哉！迷其博者终沉没至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