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轮谷--三十二年前那一年
曾经的岁月像一面镜子高悬在夜空,离它越远就越能看清其轮廓。行走在岁月的长河边,我常常会停下来悉心聆听,听山谷的回响,听岁月的回音……点点记忆,象一颗颗闪亮的珍珠,让我感受着岁月的沉淀和成长的润泽。
那一年,我十二岁
一
在此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我是家中长女,妹妹比我小两岁,大弟小我四岁,小弟小我七岁。好象从我记事开始,姑姑就一直在我们家,是她带大了我们四个。现在算起来,应该是在那一年之前不久,她才刚刚结婚,去了离我们不远的另一个城巿。也可以说,在姑姑没有离开之前,我基本上没有做过什么家务。
那是1976年。清楚的记得,有一天晚上,爸爸妈妈几乎整晚没睡,一直在严肃而神秘的嘀咕着一件事。虽然当时我听不清弄不懂,但我还是从他们的语气中感觉到那种寂静乌黑的夜空突然被一道闪电撕裂的恐惧---敬爱的周总理去世了。也许是从小就一直在经历文革对这个家洗礼的缘故,当时不到十二岁的我,已经莽莽撞撞的知道为国家大事担忧,悲怆。之后没有几天,父母就做出决定,把我们姐弟四人,分别送往姑姑姨姨和舅舅家。
好象当时爸爸说过,妹妹最不听话,放在姑姑家好管教。两个弟弟太累人,放在大姨家。而我最大,放在舅舅家比较合适些。实际上,我最想去的是姑姑家,或者大姨家也不错。从小,妈妈每次回娘家,都是只带我一个人,所以大姨对我特别亲。我穿的很多衣服都是大姨家的四表哥穿小了的。最不想去的就是舅舅家。记忆当中只见过妗子一次,感觉她特别严厉。
但是没有选择余地。某日清晨,我们全家六口一起坐上火车,妹妹第一个到站,姑姑在火车站等着。妹妹很开心,几乎没有回头看我们一眼,又蹦又跳地拉着姑姑的手,头上那红色的蝴蝶结在寒风中张扬的飘动着……随着气笛一声长鸣,火车又启动了。两个弟弟还在一如既往的打闹,我却已经感受到父母眼睛里的那份凝重,心里涌动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潜意识里有些怜惜弟弟的不懂事。
大姨家就在离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下了火车后,爸爸把我的行李帮我放在背上,妈妈一只手提着大包小包,另一只手牵着小弟,大弟连跑带颠忽前忽后的窜来窜去,爸爸扛着两袋面一句话也不说,步履稳健地走在最后。
“大姨,大姨”远远地,在那个象古城门一样的村口,大姨穿着一件灰色的对襟棉袄,头上包着白毛巾,兰棉裤的裤角整齐的绑在一起,身边跟着个头跟我不差上下的我那四表哥,正朝我们快步走来。大弟张开双臂,连跑带叫飞快地扑向大姨的怀抱,只大我一岁的四表哥喊着我的乳名跑过来,把我的行李背在他的背上。我顺手牵起四表哥的衣角,心底洋溢起些许的喜悦,不知不觉中也象妹妹离开时那样,蹦跳起来。
大姨家有三个表姐,四个表哥。最大的表哥表姐都已经成家,二表哥,二表姐,三表姐都已经是公社社员,只有最小的四表哥还在上学。大姨性格豪爽,说话嗓门特别大,笑起来更是隔着好几个院都能听到。至今每每想起大姨的时候,仿佛那笑声还缭绕在耳傍。
大姨跟妈妈相貌非常像,却是比妈妈大了十几岁。现在算来,当时已经是五十开外了。她待人很慈爱,比妈妈的脾气要好上百倍,尤其是对待孩子,比妈妈耐心很多。不论什么时候,大姨开口说话的前缀永远都是:“俺孩儿……”,大姨习惯说话不用“我”这个字,通常对我们说话都是用“大姨”“你大姨”。她每天的工作就是照看大表哥和大表姐的两个孩子,捎带做全家人的饭及一些家务。
“行啦,俺卖卖(妹妹),外老四甚(那倒是什么),你们该做甚做甚。俺孩儿们吸人胆胆的(招人爱见),放在俺好(俺家),美的地(多)的地(多)”大姨的晋中方言很纯正园滑委婉,听起来象唱歌一样。两个弟弟根本没有半点陌生,等不及妈妈帮他们擦掉这一路的风尘,已经跟着四表哥跑后院看那些兔子和羊羔了。而似乎对于大姨来说,又多了两个挑皮蛋,根本不是什么负担,反倒是一种幸福。一路上少言不语的母亲见到大姨,也喋喋不休地用同样的方言跟大姨唠叨个没完没了。
最热闹的场面还是表哥表姐收工回来,炕头,门槛儿,里里外外,你坐着他站着,一声连一声的三姑长三姑夫短问个不停。喜欢习武的三表哥浓眉大眼,身架子又粗又壮,脑袋瓜子也特别聪明,总有讲不完的笑话。我很喜欢粘着他。那一晚,我们住在大姨家没有走。也许是在那种热热闹闹的氛围刺激下,我张扬的本性一度展现无遗。
应该是在三表哥的一再怂恿下,我悄悄换上白球鞋,腰束黑色宽松紧带,先是略带羞涩的踢踢腿,下下腰,翻个跟斗,然后还是拿出了心爱的宝剑(木制的),两腿自然分开,左手插腰,右手持剑,象孙悟空舞动金箍棒一样,飞快地将银色的剑锋从左下翻向左上,再往右下返回,两条红色的剑穗顺势飘动,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8”字。“狗交交(宝贝)”三表哥的大声喝彩,将一整天笼罩在我心头的失落感一扫而光,离开家的第一晚,我终将飒爽英姿的本色尽显。
时至今日,已经过去三十二年,我记不清到舅舅家的一些细节了,只知道爸爸是背着那两袋面,我是带着一床被子来的。因为姊妹四个中我是唯一一个有行李,有口粮的了。舅舅家离姨妈家很远,我们一路步行。好象在整个过程中,爸爸妈妈没有对我有什么嘱咐,也记不起他们是否给我留过零用钱。
就这样,1976年的春天,我们一家六口从此分散。
二
妗子家的院子不是很大,位于生产队的饲养场后院。整个院落没有围墙,但四周却围的严严实实。坐北朝南三孔窑洞,我们住着最东面的一孔,中间一孔是公用,另外一孔好象还是生产队会计办公室吧。
窑洞的地势较低,象是就着一处山坡挖的。在院子的东北角,有一个小土坡,爬上去映入眼帘的就是和窑顶连在一起的那一望无际的麦田。南边是饲养场的后墙,西边还有两间小房子,住着一户五保户。西南角是整个院落的入口,没有大门,从那里出去拐个弯,就可以看到大大的饲养场了。
似乎这里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格局。窗户底下土炕灶台占了整个窑洞三分之一的空间,东墙根是两个箱子,箱子上方的墙上挂着一个相框,两边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西边刚进门的地方放着家中最显眼那台缝纫机。由于采光不好,感觉又黑又潮,不过比我自己的家看上去整洁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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